_望五津_


“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高卧且加餐”

【城拟/皖南赣东北相关/浮祁父子组】茶与瓷

*拖延症患者的中秋贺文。

*上篇祁门视角by @折柳君 ,下篇的景德镇是我写的。文风不同,谨慎食用。

*前文祁门和他的茶叶←提到了一些设定和注解。

*还是在这里啰嗦一句,设定里景德镇市区和浮梁县是同一个人。



祁门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是入眼满当当的青翠,山溪反射金灿灿的阳光不急不缓地从更高的地方淌过他的面前,他动了动支在地上的手掌,听见细碎砂石摩擦的声音,在鸟鸣声中小心翼翼嘀咕着。

而在他身后,是已经被摘过一轮叶子的茶树。浮梁走过来对他说今年收成不错,能多买好几顿的肉。

后来祁门也加入了这一队伍,并且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在无论看起来多陡峭的茶山上窜跳得像猴。

同很多孩子一样,祁门也问过“我从哪里来”这样的问题,结果浮梁今天跟他说是茶树上摘的,明天又说是河边捡的,歙县听了皱起眉头轻叹一声:他指不定还会说你是窑里烧出来的。

“对,看见那缕烟了吗?”浮梁扶着少年的肩膀朝另一个方向掰了小半个角,“烧了一天,第二天我就从那里头把你挖出来了。”

那些对少年来说门与墙壁都有些过高的庞然大物,有着呛人的温度,他想象着自己的脑袋、脖颈、四肢、十指、直到脚趾头在沉闷的密闭空间里一点点被火焰与浓烟雕琢出来的场景,最后自己扑在厚厚的灰尘里,被捞起来放在了河边。

“那天晚上月亮掉进了窑里。”休宁在一旁补充道,手里的水烟筒敲了两下桌沿。

于是清冷的光辉倏而自头顶跌落进来,照亮并冷却了他的梦境,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手臂也跟着放出月白色的光来。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想象而已,他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土地灵魂的大炉子——浮梁造成了这一结果,不允许这个猴似的孩子染指他的瓶瓶罐罐,虽然他说的是不安全,但这话在祁门的耳朵里听来常常会变成一句句神秘的暗示:“都是不能给你看的东西。”

他还是只能跟着浮梁帮他搓搓新采的茶叶,歙县教他读书写字,结果隔壁休宁每次来看都对他写的字直摇头:“小鬼你写的字啊,不静。”

书要读,茶叶照样要做,在更南的地方会偶尔传过来一些不一样的小技巧,祁门边做着苦力活边漫不经心地悉数记在心里,他甚至在琢磨这些事的同时对草药,对医学产生了兴趣,然而浮梁还是不打算让他真正学会做那些漂亮的罐子。

时间一天天流逝,就如同山间的溪流,只是时之流从不因为什么而分出轻重缓急。

歙县经商越来越红火,名声在外,他捎走去卖的浮梁做的瓷器也越来越精致。祁门从少年长成了青年,个子不高但结实,皮肤不白但也算细腻,他双手托着两边腮帮子坐在门口和地上的稻谷一起晒太阳,黄狗摇摇尾巴从他鼻子眼底下溜达过,停下来打了个喷嚏,于是他也跟着“哈啾”一声,舒舒服服眯起眼揉揉微红的鼻头。回头能看见青瓦屋檐下燕子做巢,歙县说过这是吉利的兆头。

一切似乎都像正午的暖阳一般安详温暖,但兴许是白色砖墙太高的缘故,他突然想要逃离。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祁门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心底怀揣着他们曾经教给他的知识,留给他的记忆,在最上头铺了一层野心,悄悄离开了故地,走过一座石桥之后他回头就再也望不见自己曾栖居之地的马头墙了,浮梁与他的瓶瓶罐罐,歙县与他的笔墨纸砚,池州看起来傻乎乎的笑容,尚是孩童的自己举着沾了水的柳条沿着田边飞快地跑过,休宁手里烟斗吐出的丝丝缕缕升上夜空化作月亮的面纱,所谓白玉盘坑坑洼洼的大脸似乎笑得很讽刺。

这刺眼的白色光芒后来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在他为从山上摔下来的人接好了手臂之后,在他路过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并在转瞬之间拔出那人的镰刀砍下对方的手指之后,在饥荒之年他路过那些拆下门板绝望地躺在门口的老人面前之后。

他的医术能够作为务农之后的第二技能了,已经排在了经商之前,这大概是歙县与浮梁都不会想到的,他好像终于能作为一个贫穷的成年男性独自生活,在这片美丽而肥沃的青山绿水之间,漫山遍野都是人们种的茶树,一层一层阶梯似的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他有了自己的茶厂,他自己能做出瓷罐子。

本来浮梁打算和歙县一样装作不知道,反正隔着千万重山他最开始根本不知祁门去了哪,这家伙的名字经由歙县商人之口传到他耳朵里时,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说:“哦,我烧的土有些是从那边来的。”他对少年的长成习以为常,更何况隔着这么崎岖的山路,翻山越岭去把他打死,成本太高了。

后来浮梁也是这样想的,他当然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那时祁门的茶厂已经是当地最繁荣的产业,“祁门红茶”的名声叫得响亮,一个茶厂可以养活百户人家,即使茶厂倒闭机械化生产兴起,制茶带来的利润也大为可观,祁门研究与实践了这么久,终于如山间的飞鸟般等到了清晨的曙光。

而浮梁,坐在桌前沉默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水好像也是从祁门那边引过来的,但他并未因为这茶与水表露出除了微微不悦之外的情绪,末了茶喝剩了一半,浮梁便把小巧精致的茶盏悄无声息地放回桌上,起身出门去了。

从声明红茶的起源到注册商标一气呵成,像烧罐子一样熟练,歙县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浮梁大约会说“池州也有这个打算哩。”

祁门也没有含糊什么,一纸诉状告到了北京,而休宁终于发话了,她将铺开的地图上几个标注点一一指给祁门看:“怎么样,我可以帮你建立工厂生产。”休宁说着把手里钢笔的笔帽一端朝祁门递了出去,腾出另一只手拉了拉自己的针织坎肩,而当她抬头时正好对上了青年的双眼,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某个从前的别的什么人,那人伫立在烈焰前,眼底尽是被火焰燃烧的,在泥土里沉淀了千百年的故事,升腾的喜悦、扭曲的不甘、杂乱无章的悲愤挣扎着想要从火舌中探出头来,却又全都沉进了他的双眼里。

“好的。”祁门开口发声的一瞬间他就又变回了年轻的茶学家,“麻烦你了。”

休宁微微颔首,手里的英雄钢笔滑落进祁门的手里。

浮梁见到的祁门是穿着正装的,不知为什么居然能让他第一反应想到合肥,西装衬衫外套运动装的合肥,只是合肥未曾用这样复杂的眼神面无表情地看过他。

“歙县给我送了几罐你新研制的香螺,还挺不错的。”浮梁轻描淡写地转身端起桌上的茶盏,在桌边坐下,“来了就坐吧。”

祁门居然不由自主地就听从了这句话,但他揭开盖子,鼻尖触碰到水汽时突然一个激灵,他于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向浮梁一字一顿道:“……我已经告到北京那里了。”末了又补充,“不止你一个。”

浮梁闻言却笑了,先只是裂开嘴露出几颗牙,而后笑得一口气直从肺里喷出来,因为祁门后一句话在他听来特别像露出獠牙的小土狗,呼噜呼噜地要威胁他。

“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你能搬出什么大神来。”浮梁把由祁门带进屋里的拘谨气氛击碎于无形之中,“就像之前我听说有苏联的专家去了你那边,我还以为你学了他们要来打我。”

祁门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无法像平时那样尖牙利嘴杀人于无形,也许是他预想中所有浮梁会问的问题都没听见,浮梁还是像个老爹一样嘘寒问暖。

“你怎么又不讲话?”老父亲接着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吧?”

“还好吧。”祁门终于放弃了,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后仰靠在椅子里,既然还是做不到在气势上压人一头,便要和他以谈生意的姿态平起平坐,他恶狠狠地想着,眯起眼露出一个熟练而生疏的微笑,“别和我讲这些有的没的,你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等北京怎么说呗。”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茶学家也跟着摆出无所谓的态度,“瓷土与水照常供应。”

浮梁点了点头,似乎在等祁门继续说话而自己不打算重开什么话题,祁门双手一摊道:“然后呢?我走喽?”说完两个问句之后他死死盯住了浮梁,嘴唇抿成一线,眼神里还是掩盖不住的一些闪烁。

小院里竹声萧萧,如果它们是在替浮梁问出那些祁门期望他问的问题,祁门这样想着,并在心里把这些问题又回答了一遍。

我终究会去自己的地盘,茶叶是我自己研制的,这件事上你不可能战胜我……就像我已经放弃追赶你的瓷器一样。

正如他此刻与浮梁静默的对视,像两个正在燃烧的窑炉,打开门之前没人会想到里面究竟烧了什么。

浮梁探出一只手五指并拢指向门外:“不送了。”

祁门头也不回地踏出小院,浮梁歪过头凝视着桌上留下的茶盏,又似乎心有不甘似的揭开盖子看了看,水汽汇聚成的水滴正落在茶水中心,荡出了几圈涟漪。

没用了,倒了吧,反正是你家的茶。

十几年后,祁门败诉了,那时候茶厂已经荒废很久,空荡荡的厂房里甚至长出了小树,是野猫们的乐园,废墟之上开始开发新的居住小区,围墙被推倒,扭曲的小路被压平,阊江河上架起了供工地运输的桥梁。

当地人说这破坏了风水,祁门坐在夜晚的施工地里,寒冬的冷冽月光下桥与路看起来还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回事,像一把短匕,插进河对岸的群山的心脏。

可他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曾经的茶厂他还有很多建立在城区外的现代化厂房,他还拥有连绵看不见尽头的群山可以炸开、填平来获得空地兴建产业,他还有矿产,他有足够的理论和前人的经验教训来保证不会破坏掉净土,他也有足够的技术来收获想要的资源,没有必要去忧虑和惋惜,只管朝前走。

他早就不需要说什么站在谁曾经的高度上,因为他会有自己的高度。 



浮梁偶尔会想起从前,他还没有因为瓷器而名扬天下的时候。依着那片连绵起伏的群山,种出的茶叶跟歙县的一起被冠上“万国来求”的称号。烧瓷勉强算得上是他的一个副业,彼时他自己在鄱阳眼里还是个孩子,直到他从窑里烧出个娃娃。

那天清晨与千千万万个其他的清晨没有什么区别,唤醒这座山的依旧是破开朝霞透过云雾的阳光,附近的村庄里如常传来一声声犬吠,一缕缕炊烟缓缓升起。浮梁拨开晨雾,随手抚去衣角沾着的在一整个晚上草叶凝出的水露。

他破开窑门从窑里捧出了一个又一个圆滚滚的罐子,和一个圆滚滚的孩子。

短暂经历了一种名为“惊讶”的情绪之后,他小心翼翼抚开孩子脸上沾着的窑灰,露出的胖乎乎的小脸蛋圆润可爱。如此不合理的事情在他为城的意志下很快就接受了,并把这个从窑里刨出来的,山的另一头划走他和黟县的一部分而新设立的县提溜到河边洗个澡。

作为城的孩子很快就长到可以活蹦乱跳。兴许搞清楚自己是从哪来的这种问题是每个孩子成长中所必经的一件事,浮梁在用各种理由搪塞精力旺盛的小祁门的追问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追在鄱阳身后问着类似的问题。忙碌的鄱阳没时间理会他的各种奇思妙想,只丢给他书房的钥匙,他一个人在鄱阳浩如烟海的典籍里翻阅,最终思维弯成了奇怪的回路并得到个稀奇古怪的答案,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亲近隔壁的浔阳。

如果不是景德年间那些让帝王惊艳的青白瓷,浮梁或许还在跟他的邻居们一样守着一片片茶山,而不是现在这个举世闻名的“瓷都”。只不过作为一种假设的“如果”逐步夭折于时间的推移,紧接着命运的齿轮环环相扣,得到的所有的结果都是恰如其分。

浮梁变得忙碌起来,同时照顾茶园和瓷窑使他的空闲逐渐减少,没什么时间带着祁门上山乱转,只是偶尔还有机会在摘完茶叶后拉着祁门在茶园里晒太阳。风把茶树的叶子晃得沙沙作响,他将双手交叠在脑后跟祁门并排倚在茶树边,天光云影自他们头顶匆匆而过。浮梁想着烧完这批瓷之后可以把摘来的茶叶卖出去,接着他就有了大把空闲,可以带着他的孩子在茶园晒太阳。

偶尔浮梁也会带着祁门去窑厂看瓷器的制造过程,掩映在山里的烟囱吐着黑烟,他指着那些颜色沉闷的建筑跟那孩子说他就是从那抱出来的。大概是被他的胡扯骗了太多次,祁门显然对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实表示怀疑。察觉到祁门感兴趣浮梁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制瓷技巧,却在祁门看着那些带儿子来窑里的工人们向自己提出要学完整的制瓷工序时,严厉的拒绝了他。

浮梁的拒绝仅仅是觉得,祁门没有将时间长久耗在做瓷器上的耐心,或许在茶山上窜来窜去更适合这个孩子。直到他的瓷土越来越少,不得不从更远的祁门挖瓷土过来用时他才有些庆幸这个决定。过分依赖上天恩赐的瓷窑,由瓷器搭建的辉煌与繁荣跟那些精致的易碎品一样,在恩赐耗尽的那一天会从高处跌入尘埃,碎成千百瓣。而此刻他只能无谓地期望这一天晚点到来,能取代他的那座城晚点出现。

浮梁开始疯魔一样的将全部精力投到窑厂,他的名声越叫越响,他的茶园渐渐荒废。歙县跟祁门调笑说浮梁终于发现了种茶叶没前途,接着继续去处理生意上的琐事。祁门跟着黟县继续种他的茶念他的书,偶尔来浮梁这转一遭。这片山里的日子依旧缓慢而安静的流淌,茶花开落,山外的一切风起云涌都与他们无关。

与响亮名声一起接踵而至的是更加紧凑的工期,为了完成皇室的任务浮梁经历过没日没夜的拉坯上釉,一排排出自他手的整齐瓷坯被送进被浓烟熏成斑驳黑色的低矮建筑。但泥土与火相遇的结果难料,瓷坯经过一昼夜高温的淬炼和冷却,开窑时拿出来的可能是扁的,裂的,火候未到或是过头了的。只有少数的上品有资格留下,其余的直接被摔在地上重新归为尘土。

烧制还在继续,浮梁站在工人们之间看着新的瓷坯被送进窑里,火燃了起来,明明灭灭的光映在大家透露着疲惫的眼底,此时此刻身为一座城的他感受到了人民的强烈愿望——对烧好一窑瓷的苦苦期盼。

在窑门彻底关闭的前一刻,他挤开人群自己钻了进去。

火苗一点点舔上他的衣角发梢,汗珠顺着他的额角大颗大颗滴入脚下的土地然后迅速升腾为水汽。直到窑火灼烧到他的皮肤他才想起来,尽管作为城的他不会死,但也是会痛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窑里爬出来,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外面掺杂着灰烬味的空气。在他身下硌得他后背生疼的是万千残品的遗骸,他仰面望见漆黑夜空和挂在山头圆盘似的月亮,想起某天晚上同样漆黑的夜空和同样圆盘似的月亮。那圆盘沉甸甸地坠在窑里,隔天捧出来的罐子莹润洁白得像兜头浇下的那片月光,那个孩子也是。

浮梁曾跟祁门说起窑厂很可怕,当初只是怕这不安分的孩子碰坏他的宝贝瓷窑。直到他自己在窑里烧了一遭他才真正知晓,窑厂很可怕,会吃人的。

这次一时冲动的结果是鄱阳听说了这件事匆匆忙忙赶来把他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通,但浮梁本人好像并不在意。他站在昌江边,看着那些由他的手,他的汗水,甚至是他的骨与血造就的精美艺术品被一件件装到船上,它们将顺着这条江离开家乡,途经鄱阳湖再由更加广阔的长江送去迎接不同种新的未来。

浮梁的瓷器渐渐不只供给皇室,他能做的各种瓷制品越来越多,于是捡起了他从前卖茶叶的技能试图把他的宝贝们卖出个好价钱。跟各地商人打交道时偶尔会遇到歙县,他从歙县那里听来祁门的近况,这个皮孩子离家出走了一遭,说是想当个医生。想起曾经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的孩子浮梁就笑笑,说麻烦你多照顾他。

歙县清点着那些瓷器,头也不抬地说,这么多年不是一直由我来照顾的吗。

浮梁一愣,还没等他再开口歙县便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我们用不着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歙县说。

浮梁心里清楚年轻人的成长速度是很快的,他也曾是个小屁孩被鄱阳踢着屁股上茶山,没过多久一个个罐子就从他手里烧出来。只是并不便捷的消息通道有时还是会让他有些惊讶,仿佛前一刻祁门还是那个穿梭在茶园里不及茶树高的孩子,再见时已是远近闻名的茶学家。浮梁努力说服自己适应这个状态,终于他在知道祁门也建了窑厂的时候,已经能波澜不惊的回上一个“哦”了。

彼时瓷都地位已定,景德一镇名扬天下,他不必再担心有谁能撼动得了他的位置,那么祁门想做什么,随他去吧。

后来的歙县不再是徽州府,他送走了绩溪婺源,拉着新来的太平轰轰烈烈地搞旅游。饶州府和广信府的地盘变成了三个地级市,鄱阳过上了被包养的生活,无数次拒绝了浮梁请他跟自己同住的提议。浮梁作为这三个中的一个,他不再靠着烧瓷吃饭,这项事业重新回归到他的副业。为了顺应时代发展他还学了些新技能,甚至学会了开直升机。

长大了的祁门也如他自己所愿活成了个大人模样,祁门红茶作为他的名片打的响亮。歙县送了浮梁一点,浮梁尝过后咂咂嘴,心想这茶我也会弄。

当年万国来求的浮梁茶,让饶州骄傲的浮梁茶,浔阳江头的白先生都肯浪费他的珍贵笔墨在长诗里题上一句的浮梁茶,怎么让祁门一个伢子抢了风头。

浮梁和祁门茶叶纠葛的大幕缓缓拉开,祁门红茶被浮梁抢先注册了商标,在旧金山拿了奖的茶叶到底是谁的已经不可考。往后的数十年里他们两个提起这件事就掐架,浮梁看着兴师问罪的祁门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那些威胁的话在他眼里像是虚张声势的故作凶狠,甚至还有些可爱。

如浮梁所说的,他们两个在同一片山窝窝的两侧。发源自祁门的,被其喊做阊江河的昌江在景德镇穿城而过。不管祁门愿不愿意,这条江都将他们的命运紧紧串在一起,血脉相连的事实无法改变。残茶或是碎瓷深埋土壤,接着有无数关于祁门的、歙县的以及浮梁自己的故事从这片山中出发,被沉甸甸地载在船上,同那些茶叶与瓷器一起流传到远方。

有诗云愁似春水向东流,浮梁对着昌江,想着眼前这条向西奔着鄱阳湖去的江水怕是不知愁。沿岸灯火也盖不住的清冷月光下,这江无情水一路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沉寂。世人传颂着的有关他的传奇作为他记忆的一部分,被深深地烙在垒成老旧建筑的古老墙砖细密的纹路上,江边仍旧高耸却不再冒出黑烟的烟囱上,以及这座以茶扬名而以瓷立名的城的灵魂上。

不管过去多久浮梁仍旧会为倾注了他满腔心血的宝贝们骄傲,只是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过往终究是过往。他回顾的同时也清楚往者已逝,而来者何追?浮梁本人不知道。他想或许眼前的昌江知道,或许身后的珠山知道,或许身为前辈的鄱阳和歙县知道,又或许后起之秀的鹰潭和新余知道,再或许一直以来带领着他们的省会南昌知道。

无论如何,为城者,总归会是生生不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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